人们喜欢叫我“抗战老兵”。是的,我是抗战老兵,受到很大的尊重。结对的临海市民防救援队的志愿者们,经常上门看望我。
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,一直存留在我脑海里。
1934年,回浦小学毕业,在回浦中学读了一段时间的书后,我辍学在家。1937年“七七事变”后,临海发动了抗日宣传,动员青年参军。七尺男儿,当保家卫国,18岁的我,响应号召参军了,到了南京。
战争是残酷的,血肉之躯抗击洋枪洋炮,伤员越来越多,医务人员远远不够。因为有点文化,我被指派到军政部军医预备团,在那里培训救护知识,还有外科医术。
两年后学习期满,我被分配到军政部第36后方医院任军医,驻湖北武昌。医院冯院长是临海老乡,儿子和我是同学,以前经常去他家玩,所以跟他很熟。
因为这层关系,冯院长对我很是关照。工作没多久,就把我保送到广西军医大学进修。在那里,我学到了更多的医学知识,能开刀做手术了。
由于战事吃紧,前方军医远远不够,部队不停向医院要人,我被提前分配到了前方陆军第九师预备师,任上尉军医官。
7年时间,我辗转战场,南昌会战、上高会战都参加了。
大大小小的战役经历不少,印象最深的,还是棠浦战役。
棠浦是江西省宜丰县的山区小镇,地处交通要塞,四面环山,森林茂密,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。
棠浦也是抗战时期后方的交通要道,有一条崎岖的大路通往后方。我军在山腰挖好纵横交错的战壕,驻军防守,随时准备战斗。
不久,消息传来,日军离此不远了。枪擦亮,弹上膛,战士们做好了战斗准备。
1941年3月26日早上7点多,驻守山口的哨兵发现前方有一群人,牵着几头牛,向山口走来,形迹可疑。哨兵鸣枪阻止,那些人立即分散卧倒在地反击。
战斗就此打响。半小时后,日军用大炮支援,炮声隆隆,火光冲天。下午,日军三架飞机前来投弹助战。
战地救护站就设在山口转角,距离火线很近。救护站共六个人,我负责包扎伤口,派担架。
伤兵陆续送来,询问前线的情况,都说日军炮火很是厉害。他们有飞机大炮,我们只有机枪手榴弹。
下午5点后,天色渐渐暗了,日军飞机没有了,大炮也休息了,战斗告一段落。夜晚并不宁静,敌我双方的机枪不时“咯咯”响起。
第二天上午,日军骑兵冲到山口,被我军打死战马五匹,仓皇逃窜。之后是报复性的反攻,飞机不停轰炸,大炮不停射击。我军前线工程完全被炸坏,伙夫中饭都送不上去。
这时,我们接到团队电话,团长在大叫,营长重伤,让我们救护站火速前往抢救。我当机立断,留下一人在站里,带着另外四人,抬着担架,冒着枪林弹雨冲到了前线阵地。
王肇仁营长,身上多处受伤,倒在血泊中。旁边的胡邦元连长,头部中弹,已经阵亡。
营长是云南大理人,黄埔军校毕业,平时和我同桌吃饭。胡邦元连长,福建浦城人,中央军校毕业。牺牲那年,他只有23岁,刚结婚不久。
那天的炮火 ,还有牺牲的连长那怒目圆睁的样子,深深地印刻在我脑海里。
我不知道连长埋在哪里,这不重要,重要的是,在我心里,他一直在。国庆节、抗战纪念日、卫星上天了……很多时候,我会想起他。我会在心里向他敬礼,告诉他,山河无恙,国泰民安,可以含笑九泉了。